人体能够打通先后天两重世界，返还到先天状态进入永恒，需要的必要条件和载体就是人体的实存。道教内丹修炼的机遇有四难，分别是“人身难得，中土难生，正法难遇，真师难逢”，其中一条就是“人身难得”。道教内丹体系中，作为修炼对象的人体，其神经系统和生殖系统是两大修炼的重要区域。内丹关注的人体与中医有所不同，比如内丹关注肾脏的整个区域而不是中医所指的肾脏这一器官。内丹修炼的任务就是通过意念做媒介使得神经系统和生殖系统发生互动，叫做“心肾相交”、“身心相交”。“心肾相交”这样的术语在隋唐时期开始出现，钟离权继承和发扬魏伯阳《周易参同契》一系的丹法，使内丹逐渐成熟起来。通过“阴阳颠倒颠”的“心肾相交”，采得先天药物，为修炼合道做准备。内丹修炼涉及人体的关窍、丹田、脉络等，例如：阴蹻穴、尾闾穴、夹脊双关、玉枕穴、泥丸宫、十二重楼、膻中穴、上中下三丹田、黄庭、十二重楼、绛宫、关元、气海、海底、明堂、天桥气海等。而人体脉络是修炼中尤为重要的，人身中的脉络分为：任脉、督脉、冲脉、带脉等。

雷法在施行的过程中， 以我之气合天地之气， 以我之神合天地之神， 注重自身精、气、神的修炼，对人体的修炼和造化极为重视，认为人体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天返先天， 雷法将会自然而然的运用自如。元末明初清微派道士赵宜真称： “清微祈祷之妙，造化在吾身中，而不在乎登坛作用之繁琐也。倘平居能加修德辨惑之功，身中之造化明了，静里之功夫又到，至行坛之际，发号施令，倒取横拈，莫非妙用。”人体与大道相通， 以身之小宇宙合道之大宇宙， 感应之后必能打开雷霆之枢机， 元神真意一动，雷部诸神即临坛下，便能呼风唤雨。雷法与内丹融合的契机，早被古人发现，我们从中可知，无论是雷法还是内丹，都要实现人体与大道的相合以及后天对先天的返还。

“唯道集虚”、“虚”以致用

渊源自唐朝的北帝派而形成于宋朝的“雷法门派”——神霄派，是一个把内丹与符箓相结合的道法，有自己的神谱和符箓，能够召雷唤雨，侧重禳灾、祈祷，有遣瘟、驱蝗、召雷、请雨、祈晴、止风、伐邪、召劾鬼神等，同时亦炼内丹，在道法理论上，主张“道体法用”，“内炼成丹，外用成法”，即以内丹有成与道合真为 根基，发之于外，形成种种变化玄伎。清微派因体系完备，修炼方法特出而与神霄派齐名，清微派多融入内丹。《清微大道秘旨》也强调了内炼为雷法纲要的思想： “一从溟涬流传至今，绵绵不绝，人人具足，凡圣同真，无欠无余，不增不减。修之内，则遂成至宝，得为至人；施之外，则和安天地，福国裕民。至于呼沆瀣，吸风云，役鬼神，驱雷电，皆此一真之妙用，出方寸之经纶。”雷法与内丹的紧密联系还体现在内丹修炼者对雷法的习练上，有些内丹的修炼者，也对雷法有所实践， 如南宋白玉蟾，为金丹南宗五祖，其人兼习雷法。宋代执正一道符箓法印的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 内炼金丹， 外用雷法，得徽宗荣宠。

内丹修炼讲究“据有修无”，雷法施行注重盗取虚无之功用激发“雷霆”。二者都离不开虚无的原则。

1、天地虚无

以虚合道。丹道学认为天地乾坤，来自于道，道虚而无形。《钟吕传道集·论大道》：“大道无形、无名、无问、无应。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莫可得而知也，莫可得而行也！”《周易参同契》曰：“ （乾坤坎离）四者混沌，径入虚无。”大道铺散于天、地、人之中，故“道不远人”，但由于无形无名，常人难知。钟吕丹道认为虚无之道无成与毁，故与道相合，所以主张经过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以己之虚合道之虚，从而识道。《抱朴子·内篇》曰：“含醇守朴，无欲无忧，全真虚器，居平味澹。恢恢荡荡，与浑成等其自然。浩浩茫茫，与造化钧其符契。”认为人当虚己，与浩茫恢荡之混成造化若合符契。在雷法当中亦重视天地之虚无，王文卿说：“以我之元命之神召彼虚无之神，以我本身之气合彼虚无之气，加之步罡诀月，秘咒灵符，运雷霆于掌上，包天地于身中，故感应速加影响。”人体之先天神炁与天地之间的虚无之神和虚无之气相合，雷法之效将出。

虚无之功用。正如《道德经》所言：“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虚无有很大的功用，有为之法，不及虚无也。《老君太上虚无自然本起经》曰：“道本虚无，三才六合之中，无所不灵，无所不圣。”因道虚无，故可为万物之宗祖，涵纳时空万有，妙用无穷。又曰“守太虚无，谓高学功德之人，解道根元，深洞微妙。晓知三元九一之变化、玄中之玄始祖、无中之无极道，知其所始，见其所终。”说明人若能守住虚无，运用虚无，可以洞察微妙，深晓道基，体察变化，知玄中玄、无中无。“道自虚无生一气，便从一气产阴阳。”道因“虚无”而产生先天一炁，进而产生万物，可见虚无功用之大。雷法和内丹都注重虚无之功用，盗取虚无之精华以成功用。

虚无通大道，返先天而不毁。《元始天尊说得道了身经》曰：“阴尽阳纯，圣胎成就。身内有身，神成真圣。真圣合太虚，太虚合真空，真空合虚无自然，虚无自然是元始真一，元始真一是吾真身也。先天而生，生而无形。先天而长，长而无体。谁无形体，大道长存，永劫不朽不坏。万圣同居，得观内境，见虚无之事。”虚无特性与长生不朽相合。因为虚无，所以无成与毁，故可以永生、不朽不灭。道教讲生道合一，“长生者，道也”，达到最高境界的内丹和雷法以虚无与道合一，臻于永恒。

即虚即实。道不是完全的虚，而是即虚即实的。道之本体是超越物质世界之上的无形无象的客观存在，可以作为万物之宗，在循环运转中产生出天、地、人，因而大道是虚与实的统一。《张三丰全集·大道论》：大道“统无极，生太极。无极为无名，无名者，天地之始；太极为有名、有名者，万物之母。因无名而有名，则天生、地生、人生、物生矣。”修炼即是从有形有实处开始、着意于虚无，以返还其无形而虚的大道，实现“逆则成仙”为修炼目标。修炼而得到的还丹，也是即虚即实的。虚实相即，辩证统一。《太上修真体元妙道经·因虚化实章》：“无虚则不知实，无实则不明虚，……以虚求实则易，以实求虚则难也。因无化有者，虚之实；即有化炁者，乃实之虚。始自父母情性之所感，终成形貌凛然，此乃虚之实也。……此虚求实易，实求虚之难也。”可见虚实须臾不可离，因“以实求虚”才可得道，故学道之士，应由后天返先天，炼虚合道。

2、人体虚无

人一出生，便有虚无的“先天一炁”进入体内，正如《周易参同契》所云：“人所秉躯，体本一无。”丹道修炼是基于人体的实有，在“壶中配坎离”，经过修炼返回先天虚无状态，进入永恒。在丹道修炼中，所谓的筑基炼己、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等都是依托虚无的步骤和次第，无实际的形象可以捕捉。坎离交媾、抽铅添汞、心肾相交等等，也是在谈虚说无，不拘泥于实际的人体器官。在修持功夫的初始，要从“无食、无息、无念、无身”的“四无法门” 修起，学会辟谷则无食，学会胎息则无息，不动心入虚静则无念，静极不觉有身而至忘其身则无身，如此进入虚无境界则玄关必现，便与虚无空灵的世界相通了。以虚无的“先天一炁”为药物，以既在身内又不在身内的“玄关一窍”为鼎炉，以“元神妙用”为火候进行丹道修炼。这些都是在虚无里作功夫。但此虚无也离不开身体，我们又称身体为“腔子”或“壶”，正是“乾体无物，坤器本空。”雷法的施行者，在施法中亦离不开此身，运用此身之虚无与大道相通，进而作用于自然界。

3、人心恬淡虚无

《庄子·人间世》云：“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瞻彼阙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在这段话中，“唯道集虚”首先要求“虚其心”，心达到虚无空灵的境界，则与道相合。《悟真篇》云：“虚心实腹义俱深，只为虚心要识心。”虚心实腹以致道。 《老君太上虚无自然本起经》 云：“是以圣人作经诫后贤者， 欲使守道，空虚其心，关闭其耳目，不复有所念。若有所念思想者，不能得自然之道也。”空虚其心、闭塞耳目、扫除欲念，才能与道相合。《太上老君清净心经》云：“能遣之者，内观于心，心无其心；外观于形，形无其形；远观于物，物无其物。三者莫得，唯见于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既无其无，无无亦无；湛然常寂，寂无其寂；无寂寂无，俱了无矣，欲安能生？”无无亦空空，才能遣欲，以至如如。雷法以无心无念为真心，以真心为作法感神之要。宣称：“有心感神，神反不灵，无心之感，其应如心。”但无妄念，一片真心不知不识，心与雷神浑然如一，我即雷神，雷神即我，随我所应，应无不可。天师道第三十代天师张虚靖诗曰：“真心动处合雷机，神合神兮妙更奇。只此更无差别处，如磁吸铁不相违。”在雷法修炼中，真心、真意的作用相当重要，真意就是元神发出的意念活动，是元神所化，真意是雷部使者，元神即是雷神。

炼虚合道

丹道修炼以炼虚为炼心末后一段功夫，以还虚为炼丹最后一着功夫。李道纯云：“心归虚寂，身入无为，动静俱忘，道这里精自化气，气自然化神，神自然还虚。”心能虚寂，则神能还虚，虚能合道。又作《炼虚歌》：“为仙为佛与为儒，三教单传一个虚。亘古至今超越者，全由虚里做功夫。” 可见李道纯对“虚无”功夫非常重视，认为它是儒释道三家的要害之处。《唱道真言》认为若要炼虚，就要泯灭物我，齐无天地，忘身忘心，胸怀宽广浩荡，能容万事万物，清空一气来袭，混沌自然。以阳神之虚合太虚之虚，融通无碍，形神俱妙，与道合真。在丹道修炼的程序次第中，“虚”贯穿始终，是“炼神还虚”与“炼虚合道”的中间环节，离开“虚”则无以合“道”，所以“虚”字功夫至关重要。雷法在施行的过程中，也离不开炼虚合道的功夫，例如雷法中的水火升降法，包括静坐、存想、变神、洞照、周天、炼神、还虚等功夫。通过炼虚合道的最后一段，掣动天地十方。

（道教之音根据徐平《炼虚合道——雷法与内丹相通之理》整理，转载请注明来源）

（作者：徐平<1980_>，女，中国社会科学院博士，中央党校博士后，中国哲学专业，以道家与道教文化为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