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戰國時期，是社會大變革，生産大發展的時期，也是中華文化輝煌燦爛的時期，這個時期湧現出了一批文化哲人，孔子和老子是其中最傑出的代表。他們分別創立的儒家和道家學說，其後成爲中華傳統文明的主要精神支柱，惠澤百代，惠益億萬民眾。儒家和道家學派站在不同的立場，運用不同的觀點、方法探討了人的自身修養、社會關係、人與自然界的關係，形成一系列非常重要的觀點，在增強人的理性，提高人的精神境界，維繫人類社會正常運作，保障人與自然和諧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孔教、道教，同爲中國本土宗教，應當成為中國的主體宗教。在當今西化浪潮之下，孔教、道教的生存與發展都面臨著一定的壓力。在宗教領域，如果不用中華傳統的宗教去帶領，必然留下一片空白，使人民生命信仰無法建立，更為外來宗教的傳播大開方便之門。在宗教領域，孔教、道教若得不到國家的強力支援，在宗教競爭中就會明顯處於劣勢。當年康有爲提出“保國，保種，保教”之主張，已將中國本土宗教之興亡與國家民族之興亡緊密相聯。我希望，儒、釋、道三教，作為中華民族的本土宗教，能得到中國政府的培植。

在中國歷史上，儒釋道三教互補，各得其所，大道並行不悖，極少發生衝突。這是中國宗教界的優良傳統，我們應當繼承發揚。儒家與道家，儒教與道教，長期以來和諧共存， 創造了宗教和諧、文化和諧的典範。儒家與道家的交流，最早的起點應是孔子問禮於老子。《史記‧老莊申韓列傳》載：孔子適周，將問禮於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孔子去，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遊；獸，吾知其能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耶？”這是記錄了兩個不同宗敎學派創始人的歷史對話過程。我們希望儒、釋、道三教，團結起來，共同弘揚中華傳統優秀文化，共同促進中國宗教文化事業的發展。在日本，儒釋道傳入日本後，日本將之演變為神道教，成為日本宗教的標誌，塑造了日本自身的價值，假如日本依舊用儒釋道三教，對日本而言則會失去自身的價值和特色。在祖國大陸、臺灣地區、香港特區、澳門特區，儒釋道三教和諧共存，共同發展，有助於保持中華民族的民族特性，弘揚民族精神，培養傳統道德，促進社會的和諧。
宣導“愛”的精神，是儒道二教的根本相通之處。孔教的基本教義是“仁愛”，孔子說，“仁者愛人”，所愛之對象，是指一切人。孔子的“有教無類”，正是愛一切人的體現。當然，在具體的愛的踐行上，任何國家、任何民族，都是將對親人的愛置於首要位置。孔教正是基於對人性人情的了解，認爲親情之愛是一個人的愛心擴大至衆生的基礎，孔教儒學從來不主張將愛的對象限定於親人，孟子講“親親，仁民，愛物”，“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王陽明更是認爲：“仁者與天地萬物爲一體”，將愛的對象擴大到天地萬物。

老子說：“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道教經典《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云：“不殺不害，不嫉不妒，不淫不盜，不貪不欲，不憎不忌，言無華綺，口無惡聲，齊同慈愛，異骨成親，國泰民安，欣樂太平。”道教的慈愛精神最真實地表現在行善方面，樂人之吉、憫人之苦、救人之危、賑人之急是道教的基本義務。《太上感應篇》說：“欲求天仙者，當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當立三百善。”《晚課‧頌贊》還稱：“青華教主，太乙慈尊，玉清應化顯金身，大開甘露門，接引眾生，永出愛河津”，頌贊太乙救苦天尊，為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慈善之神。

慈愛、仁愛在現代社會具有如下偉大價值：

一、以仁愛、慈愛促進人際和諧

孔子主張“和而不同”，《易經》說“厚德載物”，《中庸》說：“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相應地，老子主張“和光同塵”。《尚書．大禹謨》說：“滿招損，謙受益”，老子則提倡虛、柔，反對以強淩弱，以大辱小，他說“江海所以能爲百谷王者，以其善下，故能爲百谷王。”因此，儒道兩家的學說都具有極大的相容性。這種相容性，實際上就是開放性，與社會前進同步發展的適應性，創造性。這也是我們中華文明難能可貴之處，它與外國排他性很強的宗教文化有明顯的差別。儒家和道家主張以寬闊的胸懷、以寬容的思想處理紛繁多元的客觀世界，對於新世紀“多元化”趨勢下越來越劇烈的競爭關係，不但可以起到良好的協調作用，而且會促進其發展，有利於強化當今世界和平發展的時代主題。

建立和諧的人際關係，最重要的是對人的尊重。老子主張：“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道家從慈愛之心出發，對人的生命價值高度重視。《道德經》中講：“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將人與天、地、道並列，足見道教對人的終極價值的重視。《太上老君開天經》中講：“萬物之中，人最為貴”。南北朝時期的陶弘景在《養生延命錄》中說：“夫稟氣含靈，唯人為貴，人所貴者，蓋貴於生。”既然人的生命寶貴，就要對人採用仁道的方式對待。《太平經》指出：“天地所以行仁也，以相推通周，足令人不窮”，又說：“若積財億萬，不肯救窮周急，使人饑寒而死，罪不除也。”特別是對於窮困的人，應當加以救濟、關懷。老子告誡我們：“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要忍讓謙和，像水一樣居於卑下之地，採取“不爭”的態度，就不會同他人產生無謂的糾葛和矛盾。

新世紀經濟全球化的發展、世界市場的建立，使人們之間的交往越來越多，範圍越來越廣，人際關係變得更爲密切複雜了。尤其是在市場經濟的刺激下，在商品交換的影響下，人際關係也會受到拜金主義、享樂主義、見利忘義的污染，權錢交易和爾虞我詐、非法牟取暴利等腐敗行爲也會滋生蔓延，激化人際之間矛盾，甚至引起社會動蕩。在這種情勢下，提倡以儒、道的和諧精神尤為必要。儒、道兩家都充份肯定了人的價值、權利、自由，注重人際和諧，表達了以民爲本的人本主義思想和以民爲本重建社會的理想。儒學尚仁，主張節用愛民。《尚書》：“民惟邦本”。孔子曰：“仁者愛人”。孟子曰：“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孟子．盡心下》）道家主張自然無爲。老子在《道德經》中說：“聖人常無心，以百姓之心爲心”，又說：“我無爲而民自化”

二、仁愛、慈愛促進社會和諧

孔子把“忠恕”之道作爲終生言行的準則。他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論語．衛靈公》）又說：“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說．雍也》）孟子力主“仁政”，反復強調社會的管理者要“輕刑薄稅，制民以産。”（《孟子．梁惠王》）他反對殘酷的剝奪、不義的征討，抨擊“拔一毛而利天下，吾不爲也”的極端利已主義。

“無爲”也是道家哲學的主要內容，是老子提倡的一貫的行爲原則。他說的：“無爲”，是“實有似無”的“無爲”，是以自然爲出發點和歸宿，以清心寡欲爲內核的，目的在於實現一切順應自然的“無爲而無不爲”。 道家所宣導的“無為而治”，即是尊重客觀規律，順應自然，尊道行事。老子指出：“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任法融會長在《道德經釋義》中所指出：“‘無為’並不是一無所為或者無所作為，更不是消極的、厭世的、不主張發揮主觀能動性的，而是大有作為，大有成功，誰也比不上的大為。”這種闡釋非常正確。老子反對社會上層人物橫徵暴斂的“有爲”之舉。《道德經》中講：“民之饑，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饑。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爲，是以難治。”在這裏，他深刻而又尖銳地指出，正是由於社會上層人物把自己的富貴安樂建立於人民的饑饉貧寒上，所以破壞了社會各階層的和諧。社會和諧就需要建立公平正義的原則，保證每一個人的生存權利。《道德經》稱：“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與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大自然給予人類平等的生存和發展的權利，對於貧富差距，應當採取“損有餘而補不足”的辦法。莊子在《應帝王》中也說：“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總之，儒道兩家學說從不同角度闡述的天下治平的思想，對於處理二十一世紀各種競爭加劇所帶來的弊端有極重要的借鑒價值，有益於在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各種跨國公司、各行業、各部門之間建立和諧的關係，在能使“地球村”的人們求得和睦相處，共同發展，把新世紀建設得更加輝煌美好。

三、仁愛、慈愛促進身心和諧

儒道兩家也是將心靈的和諧，做為社會和諧的基礎。人類文明包括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兩個方面。而精神文明的核心是道德修養。儒、道兩家都十分重視人的道德修養，有許多深刻精闢的見解。孔子學說以仁義禮樂爲中心，其中“仁”是修養的最高境界，他要求“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論語．衛靈公》）他告誡弟子，只有具有仁德的人，才能“修己治人”，齊家、治國、平天下。只要作爲道德主體的人存在，文明的德行就存在，不會因時世推移而消失。佛教大力宣傳：“和諧社會，從心開始”。

道家反對的是虛僞的道德，扭曲人性的文明，他們要重建的是自然無爲、真率自由的文明。老子著意提倡的是敦厚、純真、質樸、虛懷若谷的道德。老子說：“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爲天下先。”這“三寶”集中概括了他的道德追求。他還說：“聖人不積，既以爲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意思是說，爲他人做的貢獻越大，自己就會感到越富有。兩千多年來，中國知識份子以儒家和道家關於道德的論述互爲補充，修身養德，培育了鄙薄功名富貴，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尚情操。

人的身體與心靈共同構成生命的整體，修道之人必須同時注重“形”和“神”的調養和修煉，亦即生理因素和心理因素並重。老子在《道德經》中論道：“載形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嬰兒乎？”《太平經》講：“人有一身，與精神常合併也。形者乃主死，神者乃主生，常合則吉，去則兇。無精神則死，有精神則生。”如何達致身心和諧狀態？道家對此有非常豐富的理論。道家主張“形神相依”，主張 “性命雙修”，主張“全性保真”。“性”是指人的真我本性，“命”即形體生命。

四、仁愛、慈愛促進天人和諧

如何處理人與自然的關係，關係到人類的存亡，文明的盛衰。儒家和道家的先哲強調的是“天人合一”。孔子教育人要“泛愛衆”，孟子要求人要發揮天賦的“惻隱之心”。周敦頤把“立人極” 與“立天極” 、“立地極”融爲一體。程頤明確提出“仁者以天地萬物爲一體”。張載以“乾（即天）爲父，坤（即地）爲母”，從宏觀視野上確定了人爲天地萬物孝子的地位，提出“民吾同胞，物吾與也”，（《西銘》）主張泛愛一切，視萬物爲朋友。自然無爲是道家哲學的核心。

老子在《道德經》中指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即是萬物生存與發展的本源、規律。要讓人類社會和天地萬物處於有序的狀態，就必須修道、守道。《道德經》非常推崇自然，其中最典型的論述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在這裏講的“自然”，不僅指自然界本身，而且是指自然而然的法則，即遵循萬物自身的發展變化規律，不加干涉。魏晉時的王弼解釋說：“法自然者，在方而法方，在圓而法圓，於自然無所違也。”自然的觀念是道家處理人際關係、人與萬物以及宇宙本體關係的最重要帶有普遍性的原則。《道德經》指出：“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天地之間陰陽交融和合，才是良好的自然狀態。現代科學技術的突飛猛進，不是疏遠了是更加密切了人與自然界的關係。人類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憑藉高科技，在自然界獲取豐富的物質財富和更爲廣闊的活動空間。因此，在發展高科技的同時，一定要用“天人合一”的原則作指導，遵循宇宙本體和自然界萬物的自身規律，全面考慮環境與人類生存發展，文明進步的關係。

在全球化浪潮衝擊之下，我國政府和人民有足夠的智慧，推行正確的宗教文化發展策略。本人非常尊敬鄧小平先生，他採取改革開放政策，使中國在三十多年間迅速繁榮富強起來。當今中國領導人尊重孔子儒家，尊重歷史文化，是好的國家領導人。堅持走具有中華民族特色的文化發展之路，弘揚儒釋道三教，復興中華傳統優秀文化，建立中華民族的精神軸心，提高全民族的道德水準和人文素質，保持社會的安定與團結，推動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香港  孔教學院院長  湯恩佳博士）

本文为作者在第三届国际道教论坛上的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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